[SO征文]SO征文 特别的牛叫 孙振魁

【SO征文】特别的牛叫

  孙振魁

  公元前628年周历十二月初十,一大队白人白马,从晋的绛都逶迤向曲沃进发。第一辆车上,赶车的是位须发白多黑少的老人,中等个儿,他就是晋国的三军大元帅先轸。车上放个大棺材,坐在棺材旁边的那位,头发全白了,个头还没先轸高呢,背有点驼,他就是随重耳逃难十九年的五贤士之一赵衰。赵衰两手扶着棺材,头也贴在上面,不用说,棺中躺着的,就是春秋五霸之一的晋文公。第二辆车上坐着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他就是新君晋襄公;陪在襄公身边的那位,是他的老师栾枝。再后面,就是长长的送丧队伍。重耳这一支,本是曲沃桓叔之后,桓叔名成师,是晋文侯仇的弟弟。仇可是历史名人,就是他与郑武公保着周平王东迁的。想不到,数十年后,文侯的后人就被弟弟的一支吃掉了。因成师葬于曲沃,他的后人死后也得来陪他。说着说着,他们就走到一条小河边,河上有座小桥,当灵车刚到桥上,只听猛地传出一声长鸣:哞——

  这一声,听起来特别象牛叫,溪水也跟着发出回应声。先轸停住车,向四下望望:此时太阳已落山,有几只鸟儿绕树寻巢;赵衰似乎吓得脸色苍白,站在车上,浑身微微发抖,哆嗦地冲后面叫:“快传……卜偃。”一看这名字你就能猜出来:“偃”为名,“卜”是官职,这人是负责占卜的。卜偃过来,赵衰指着棺材说:“刚才,从棺中发出的声音,你听到了吧?”卜偃吃惊地问:“是从棺中发出的?”赵衰点头说:“我听得真真切切,一点不错。”先轸也说:“这有什么可疑的?你看看四野,除了鸟儿,连个会跑的东西都没有,哪来的牛叫?”卜偃恭恭敬敬地一占卜,神情立即变得严肃起来,大声命令众人:“全部跪下,先君有重要命令!”

  赵衰、先轸急忙跳下车,恭恭敬敬地跪下;众人也都以头触地,把两耳竖得长长的,听着这死重耳还会发布什么命令。只听卜偃宣布道:“先君说:将有一支军马从西向东路过我国南境。先君命令:伏击他们,一定能取得重大胜利!”

  众人听了都面面相觑,卜偃大叫道:“还愣着干什么?难道先君的命令还敢不执行么?赶快回车!”先轸看着晋襄公,襄公先是看看栾枝,又看看赵衰,见赵衰微微点头,就赶紧命令众人调转车头,后队成前队,退回去了。赵衰、先轸要守灵,襄公就命栾枝立即派出快探,迅速查明秦军动向。

  栾枝对文公的这个命令心下疑惑,决定派出快探先侦查一下秦国的情况。说来也怪,晋谍刚到秦的雍都郊外,就见秦穆公正对大军讲话:

  “将士们:有孟、西、白作你们的统帅,我相信此次也会与以往一样,旗开得胜!我和群臣都在盼望着你们的好消息,等你们胜利归来,一定会有重赏!”

  听穆公这么一说,大家也都感到成功就在眼前,因为他们曾多次跟随孟明视出征,还从未尝过失败是啥滋味呢;个个趾高气扬,看那神情,立功受赏,就象在路边捡个小石子一样容易。穆公挥挥手,算是与将士告别;孟明视正待下达开拔命令,只见一个老头,披头散发,一瘸一拐的向大军走来,见了孟明视,二话不说,坐在地上号啕大哭。孟明视一看,正是蹇叔,就急忙掺起他,说:“老叔怎么啦?有什么伤心事尽管说!”

  蹇叔边哭边说:“孟明啊,我能看见你率军从这里出去,却再也看不到你回到这里来了!”这句话,使孟明特别扫兴,要是换了旁人,说不定就会拔剑宰了他;可是,这老头之所以敢这样说,就仗着他是百里奚的好友,谁又去难为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呢?孟明视正想安慰他:这次出兵,我们对各种问题都研究过了!话还没出口,就见穆公派的使者来了。秦穆公就在旁边车上坐着呢,听了这话,也气得浑身发抖。但是,他是副帅西乞术和白乙丙的父亲,杀了他肯定对军心不利。秦穆公强忍着怒火,派人对蹇叔说:“你知道什么!睁眼看看吧,象你这么大年纪的人,坟墓上的树早就长到合抱那么粗了!”

  蹇叔也意识到,自己能活这么大年纪,确实得惠于秦穆公的关照,就对使者说:“我是心里难受,想来哭哭送我儿子。”西乞术和白乙丙急忙来到父亲跟前,蹇叔又哭着对儿子说:“晋人一定会在崤山伏击秦军,我等着到那里收你们的尸骨吧!”

  听了这话,两个儿子都觉着心里很不痛快,以为父亲真是老糊涂了,哪有这样送儿子出征的?幸亏国君和元帅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不给他计较,不然的话,这话一出口,恐怕用不着为别人收尸,自己的脑袋就先从肩膀上滚落了!西乞术啥也没说,转身就走;白乙丙只说了句:“您回去吧!”就随军东去了。蹇叔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又独自哭起来。

  《史记#8226;秦本纪》载:秦穆公“使百里奚子孟明视,蹇叔子西乞术及白乙丙将兵。行日,百里傒、蹇叔二人哭之。”其实,这次来哭军的,只有蹇叔,没有百里奚,是司马迁看花眼了。百里奚呢?两年前就被烛之武气死了。说起这事,穆公犹历历在目:

  公元前630年,秦穆公受重耳之邀,率兵围郑。一天夜晚,穆公正听百里奚讲周礼,公孙枝来报:“抓到郑国一个老头儿,他说有要事见您。”穆公命带他进来,并笑着对那老者说:“您有什么教我吗?”

  老者说:“秦将有大难,您的左右还没意识到吗?”

  与身份高的人说话常称左右,这本是客套,想不到惹得百里奚生气了。百里奚以为这人是在讽刺他无能,就对秦穆公说:“这老头肯定是郑国派来的说客,绝对不会忠于秦国,听他的话不会有什么好处,还是打发他走吧。”你看,百里奚还是挺有修养的,不想难为一位老人。想不到,那老者却主动挑战了:“看年纪,您似乎比我还大;听口音,您的故土或是郑国或离郑国不远。您要是认为秦国以外的人对秦君都不忠,怎么解释您自己呢?”

  这一句,把百里奚问得面红耳赤:是呀,自己也不是秦人,故乡就与郑国相邻。关于百里奚,《春秋》和《左传》都找不到这个名字,只是《左传》僖公五年有“执虞公及其大夫井伯,以媵秦穆姬”。而《史记#8226;秦本纪》则有“晋献公灭虞、虢,虏虞君与其大夫百里傒……百里傒年已七十余。”显然,司马迁把《左传》中的井伯推定为百里奚。百里奚原是许国百里氏家中的一个奴隶。“奚”为会意字:上为爪(手),下为大(人),中间是条绳形,就是有位上等人用手抓住一根绳子,绳的另一头拴着一个下等人,不用说,这个下等人就是奴隶。百里奚聪明漂亮,博得主人的大女儿的春心,双方逃到虞国,给宫之奇当奴仆。宫之奇发现百里奚是个人才,就推荐他做了大夫。他的大儿子出生后取名孟明视,意在夸赞妻子(长女长子均为孟)看上自己有远见。谁知晋献公灭虞后,就把他当作女儿的老奴送往秦国。百里奚半道逃脱,刚进入楚国宛地(今河南省南阳市)就被捉住,又恢复了奴隶的本职。秦穆公听说百里奚有才,就用五张羊皮把他换回来。百里奚又推荐蹇叔,意即跛脚弟弟。你看,古人的名字有趣吧?二人对改变秦国的民风确实作出很大贡献,穆公尊他们为师,就象周文王敬姜太公一样,这不,行军打仗,还带着百里奚呢。

  那老头儿一句话就戳到百里奚的痛处:若说自己对秦君忠心耿耿,怎么知道别人就不忠诚?若认为秦以外的人都不可信,怎么表示自己的忠诚?好在秦穆公不大在意这些,仍笑着问那老者:“我有什么大难呢?”

  “秦、晋大军围攻一个小国,郑肯定会被灭亡。灭国之后怎么办呢?只有两种可能:要么给秦国,要么给晋国。就郑国的战略地位而言,我不说您的左右都明白:晋是不会给秦国的。就算给秦国吧,它距秦的本土有一千多里,中间隔着周王室和强大的晋国,秦能守得住吗?最终还要落入晋人之手。您对晋人肯定有更深的了解:个个无亲无信而又野心勃勃。从晋武公的爷爷开始,就恩将仇报,对晋的宗室大肆屠杀;到重耳的父亲晋献公,特别手狠心毒:先是让自己的亲兄弟杀堂兄弟,又把亲兄弟们全部杀死!有几个堂兄弟跑到虢国,他就借机把虢和虞全灭掉。再说那个晋惠公,欲得国时就许您河西五城,刚渡过河就加强那里的防守;国内有灾就求您援助,等您有灾时他就落井下石。重耳与其弟惠公相比,在心狠手辣方面毫不逊色:只因为卫文公少管他一顿饭,他就不顾信义,把文公的儿子往死里整,要不是有先祖康叔相助,卫君早被重耳毒死了;狐偃对他忠心耿耿,因设计离开齐国,这可是全为重耳啊,差点死于重耳手中;颠颉跟了重耳几十年,因发泄心中的不满就被砍头示众;五鹿挨饿时,介之推为他割了腿上的肉,锦上报恩时,竟把恩人母子活活烧死!您对他可是恩重如山啊,我不知道他会怎样报答您;但他报答楚君的方式世人都看到了,城濮一战,将士丧命,令尹身死,楚君苦心经营的霸坛坍塌……”

  没等老者说完,百里奚就对穆公说:“这老头就是鼓动您痛恨晋君,饶过郑国。主公千万别上他的当,秦、晋既有姻亲之好,就应该相互信任。若以为郑国不便管理,就以郑国换取晋的河东之地,这样既不失信于晋君,又可使秦的疆域东扩。”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就是百里家的那个奴隶吧?”老者抬眼看了一下百里奚,说,“你的主人百里大夫,可是难得的贤臣,他辅助许穆公,使许国转危为安,再度兴起。听说虞君对你也很信任,荀息用假途灭虢之计时,你当时就在虞君身边,怎么没劝几句呢?后来听你对别人说,你是留着身子好侍候虞君的;可是虞君随媵到秦国,你却半道上逃跑了,远不如晋国的韩简,他见晋惠公被虏,兵器一扔,就跟到秦国,一直陪在惠公身边。你忠不如许国的百里,信不用武夫韩简,谋不如荀息,智不如宫之奇。既然享受着秦君的厚禄,就应该为秦国尽力,而不是以言迷惑秦君。你说用郑换晋国的河东之地,即使晋人同意,你能换多少?要是把大半个晋国换给你,晋人能干吗?再说,就是把河东之地给你,你能保得住吗?相反,如果保留郑国,成为秦的一个东方据点,若秦与东方诸侯交往,郑可以成为秦的落脚点和物资供应站;一旦与晋发生冲突,秦、郑可以互相策应;要是秦有朝一日向东方用武,郑就是最好的军事基地。这百利而无一害的事你不谋,却以姻亲、诚信来迷惑主公。献公杀兄弟叔伯,惠公追杀重耳,重耳杀怀公,这血淋淋的事实就在眼前,婚姻靠得住吗?我直怀疑,你的忠心只是放在嘴上吧?”

  百里奚脸色紫涨,“刷”地拔出佩剑;见秦穆公狠狠地瞪他一眼,就怒冲冲地往外走,只听见身后那老头爽朗的笑声。

  穆公对公孙枝说:“令杞子、逢孙、扬孙率所部帮助郑人守城,其余部队悄悄撤退!”然后转身对那老者说:“老人家,您愿意带着人家跟我到秦国去吗?我保证您不会低于现在的官职。”穆公见老者只是笑,又问,“我说的哪儿不当吗?”老者说:“您知道老臣现在的官职是什么?我就是一个做蜡烛的,连名字都没有。百里奚说的不错:老臣来劝您,是为救郑国。有您这样的明君,秦国一定大有希望!只是时时防着晋就行了,它才是您的主要敌手。”这里老臣就是老奴:臣画的就是一只竖着的眼,象俯首以余光看人,表奴隶。这老头一番话就把秦军战退了,在郑国的生死存亡关头立下了不世武功,把职业与功绩用个“之”字连起来,历史就留下了他的代号:烛之武。

  秦穆公满含感激地望着老人离去的背影,呆呆地想:一个普通的百姓就这么有见识,中原该有多少英杰啊!你看秦穆公,思贤若渴,从善如流,理应成为春秋五霸之一。只是后人把他的许多功绩,都转记到百里奚身上了。

  说到百里奚,他这一气,很快就去世了。其实,就是不气,他也早该睡长觉了:公元前655年入秦时,司马迁就说他已经“七十余岁”;到秦师袭郑,又过二十八个年头,应该是百岁以上的老人了吧?要是放到现在,百岁老人并不少见,可那时,生活、医疗条件都很差,“人活七十古来稀”,他还能活过百余岁再去送儿子?

  说话的功夫,秦军已经到了崤山,就是蹇叔说要给儿子收尸的地方。西乞术为先行,就小心搜索前进。这崤山确实险峻,很多地方是两山夹着一条小道,向上一望,都是陡险的崖壁。汉字“陕”就是专为这一段山路创造的,从阝(阜)从夹,就是一条道夹在两山中间,此地今属河南陕县,陕以西即为陕西。当然,这条道也不是全被两山夹着,有的地方一侧的山离得较远,崎岖的山道这边傍着山,那边却临着看不到底的深渊,道路刚好容得一乘车,稍不留意,就会连车带马滚到崖下去。这地形,把秦军吓得目瞪口呆:要是晋军在这里设伏,真是插翅难飞!

  好不容易过了崤山,人人都舒一口气,孟明视与白乙丙相互看看,那意思是:老头子的预测并不准确,晋人没有找麻烦。出了山口,道路突然变得宽广,向东一眺,广袤的大平原沿着黄河两岸铺展开去。一路平安无事,孟明视更加坚信这样一个理念:诸侯们在大丧期间是不会主动用兵的。有了这一心理,行军几乎毫无顾忌。

  刚走到滑地,就碰到郑穆公派来的“使者”弦高,先送四张牛皮,再牵十二头牛,恭恭敬敬地站在孟明视面前,说:“我君听说您要来郑国,就特地命臣来问您的下属一声:是路过,还是打算住下来?要是路过,郑国就为您准备好所需用的东西,并派兵护送您;要是准备住一段时间,国君就为您准备好宾馆、牛羊,便于招待。”

  这弦高,真够聪明的。他本不是什么“使者”,就是一个商人,主要以贩牛为生。弦高几岁时父亲就带着他贩牛,到十多岁就是有名的牛专家了。有一次,他到曲阜贩牛,听到一头牛的叫声,就顺着声音找过去,对牛主人说:“把它卖给我吧,你的这头牛太伤心了!”主人感到很奇怪,就问弦高:“它怎么伤心呢?”

  “这头牛生了三个儿子,都被杀掉祭神,作母亲的,它能不伤心吗!”

  牛主人大吃一惊:“啊!你怎么知道的?”

  “从它的叫声中听出来的。”弦高动情地说,“它先喊大儿子,再喊二儿子,最后,哭着喊三儿子。不信?您去看看吧,它一定在流泪呢!”牛主人赶紧跑过去,果然,那牛的两眼满含泪水!这头牛就是生了仨儿子,都是被国君征去祭祀了。主人一看牛在哭,也伤心起来,对弦高说:“你把它带走吧,我不要钱了!”弦高还是付些钱,才把牛牵走。知情的人都问弦高:“你是怎么听出来的?”弦高微微一笑,说:“这是商业秘密。”

  说到商业秘密,郑国的商人确实还隐藏着一个秘密,那就是打探各国的情报。这个情报系统曾是郑穆公的曾祖庄公建立起来的,对郑国的兴盛发挥过巨大的作用;到文公的时候,慢慢地就瘫痪了。但郑国商人的这种政治敏感并未消失,当弦高打探到秦军自西向东而来,与郑文公新丧、秦人戍郑等因素联系起来,立即就识破了秦军的意图,一方面赶紧派人回国报信,一方面装扮成使者,迎着秦军就过来了。

  郑穆公兰接到弦高的情报,就对皇武子说:“看看北门的秦人正在干什么,找机会赶走他们。”皇武子就派暗探观察着。杞子等人也接到孟明视的密报,说大军已经过了洛阳,叫他们时刻做好准备。杞子就令将士们:“收拾好东西,磨快刀剑,喂饱战马,准备行动!”大家刚把东西收拾完毕,皇武子就来了,惊奇地对杞子说:“你们已经准备好起身啦?国君听说你们要走,就派我来给各位送行并道歉:郑国的粮食和肉都快吃完,再没什么可送你们的,黄河边上那片林子,就是郑君的围猎场,你们自己去打一些猎物留待路上食用吧,反正你们的刀剑已经磨得很锋利了。”杞子与扬孙、逢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无话可说,只得赶紧应道:“对,对,我们就是要走呢!”说完,只得起身离去。

  孟明视听弦高一说,心中大惊,以为是杞子那里出了问题,郑国准备好的“招待”,一定不是什么好果子!若强攻郑都,就这点兵马,绝对啃不下;想长期围着它,更不行,说不定会被诸侯兵马包饺子。要是就这么回去,出师而无功,太辜负秦君对自己的信任。孟明视与西乞术、白乙丙一商议,决定灭掉滑国,也算是给秦君一个礼物。

  滑国在今河南偃师境内,国虽不大,还是挺富有,各种财宝,竟装了二百多车。有这么大的收获,回去准能得重赏!孟明视想着想着,就又回到崤山。有了第一次的平安,这次心里就轻松多了。白乙丙提醒道:“还是谨慎为好,免得中了晋军的埋伏。”孟明视摇着头说:“不必过于担心,晋人在埋重耳呢。”说是说,他还是吩咐西乞术务必小心谨慎,率两千将士在搜索前进,自己居中,令白乙丙押运满载物资的车队在后。眼看西乞术过去半天了,估计已经走过三十余里,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孟明视才率军入山。到太阳衔山时,约摸走了十多里,突然有人来报:前面遭到伏击!孟明视心里一惊:难道真被蹇叔言中啦?依礼,他们在大丧期间是不会出兵的呀!

  千真万确,秦军遭到了晋军的伏击。为此战,晋先轸与栾枝差点闹翻。栾枝本不相信那声牛叫就是先君重耳的命令,但他派出间谍一打探,自己也有些犹豫了:那声牛叫发生在秦穆公送师出征的五天之前,要说不是先君的神灵有知,一般人谁能预知未发生的事呢?秦军袭破滑国后,晋襄公与三卿开会商议对策。先轸说:“既然先君有命,当臣子的必得执行。要不要打的事就不用议了,今天着重商议怎么打。”

  下卿栾枝缓缓地说:“先君以仁义为重,在秦时曾深受秦君大恩;今先君未葬,就去袭击秦军,未免有点过分吧?再说,先君大丧之中,此时出兵,岂不是陷主公于不孝?”

  栾枝抬出文公和襄公,以为别人不会再说什么啦;谁知先轸却反驳道:“什么恩?我先君去世,秦人不来吊唁,反而出兵灭我同姓国,这明明是轻视新君,贬低晋国,你不觉得是一种耻辱么?”

  栾枝也不相让:“在伐郑时秦君做得同样也不当,子犯要率兵袭击秦军,先君就没有同意。同样,若先君在世,一定也不会同意你去袭击秦军!”栾枝一说,大家都记起那次伐郑来。

  重耳逃亡时,路过郑国,大贤人叔詹就劝郑文公好好招待,说是天命将使重耳得到晋国,晋大郑小,如不招待,必有后患。郑文公是个小气鬼,不肯花冤枉钱,就说:“六十多岁的人了,还象野兽一样到处乱跑呢,他会得国?”叔詹又劝:“您若真不肯招待,就把他们骗进城来杀掉,以免后患。”文公一听笑起来,说:“叔叔刚才还说天命将使重耳得国呢,这会儿又劝我杀他,岂不是叫我与天帝作对?”叔詹一听,也觉着失言,就不说了。郑文公常以此证明自己明智,这话很快就传进重耳的大耳朵里;文公称霸后,就与秦君合兵伐郑。

  有一天,晋文公刚起床,舅舅狐偃来报:“秦军连夜撤退了!”狐偃字子犯,与赵衰一样是跟随文公逃亡的贤士。文公听舅舅一说,一屁股蹲在床沿上,脑子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当他听到子犯说“秦军离去不远,不如迅速追击”时,才立即清醒过来,急忙摆手。子犯说:“秦君太无义,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文公缓缓地说:“赵衰曾劝我:生气的时候别作决断。舅舅是令我最佩服的人之一,想必你的这个决断也是在激怒中做出的吧?想想看,这样做有什么好处?若秦、郑合力,你有多少胜算?即使稳操胜券,这仗也不能打。没有秦君,咱们就没有今天啊!人,各为自己考虑,这是非常正常的,换了你,想明白了也会走。我只是在想另一个问题:能把秦君说得突然撤军,郑国有人才啊!”

  子犯听文公一说,也觉着自己太鲁莽,就问:“咱们怎么办?”

  文公说:“秦军退走,对咱未必不是好事。起码,他做了一件对不起咱的事。咱们围郑是为了纳公子兰,只要达到目的就行。先分兵围它几天,必要时再通知诸侯兵马。”

  这一围,郑国不得不屈服。据《史记#8226;晋世家》载:“围郑,欲得叔詹。叔詹闻之,自杀;郑持叔詹告晋。”叔詹的死象剜了郑文公的心,就躺在床上独自悲伤。常言说:活动活动,要想活,必得动;只有动,才能活。文公不愿动,很快就永久不动了,太子兰即位,就是郑穆公。大丧之中,武事不备,秦国的三位将领负责把守北门,一看有这么个好机会,就悄悄地给秦穆公写信,请求派大军偷袭。秦穆公也觉得机不可失,就是担心晋人在崤山打伏击,因此犹豫不决。恰在这时,传来了晋文公去世的消息。秦穆公真是喜出望外,加之孟明视急想捉住烛之武为父亲百里奚报仇,西乞术和白乙丙也信心百倍,就决定立即发兵袭郑。谁知,多好的谋划竟被弦高搅乱了。

  栾枝本想以先君重耳制止舅舅子犯追秦穆公的义举来说服先轸不能恩将仇报,令世人象烛之武那样骂晋人没信义。哪知栾枝的一句“若先君在世,一定也不会同意你去袭击秦军”的话,把先轸惹怒了,他把桌子一拍,站起身,两眼瞪得滚圆:“你敢怀疑先君的命令!岂不闻将违令者斩?”

  也别怪先轸动怒,城濮之战时他得以破格提拔,那时虽是三军元帅,对狐偃、赵衰却毕恭毕敬,就是对魏武子也让三分;现在,狐偃死了,重耳去了,他的三军元帅也是老资格了,除敬重赵衰外,根本不允许他人的挑战,特别是栾枝竟敢怀疑先君在棺中的命令,这是绝对不能容许的。

  栾枝也是深得文公信任的人,城濮之战的战书,就是他代文公签的字。说实话,栾枝对文公心理的了解程度,决不次于先轸;对那声奇怪的牛叫,栾枝仍不相信与先君有关。他看着先轸,多想问:那是先君的命令吗?

  赵衰一看栾枝的情绪有点激动,就笑着说:“说到秦君的重恩,这一点我比你们感受都深。不过,秦、晋围郑时,秦君首先背叛了先君,所以子犯才要追袭他。说到底,秦、晋都在围着自己的利益打算盘,以友谊暂时遮掩着利害冲突。先君命咱们攻击秦军,也是为晋的长远利益着想。无论怎么说,咱们都应该执行先君的命令。”赵衰又看了一眼晋襄公,说,“至于新君在丧中,也得听先君的命令。这样吧,不妨把白色的孝衣都染成黑色,同样能表达庄重、肃穆、悲哀、纯洁的孝心。”赵衰发话,谁还能再说什么呢?论知心,就是晋襄公也不敢说他比赵衰更了解晋文公:重耳逃亡到白狄时,舅舅赏给他两个漂亮妞儿,重耳就把姐姐叔隗分给赵衰了,自己留下妹妹季隗;重耳归国后,季隗生的女儿才十四五岁,文公硬把女儿配给赵衰为妻!你看看二人是什么关系,弄得晋襄公也不知该称赵衰为姨父还是妹夫了。襄公听赵衰一说,赶紧点头,这场争议就此结束,晋国君臣将士,几天内全部换上了黑孝衣。现在中国的很多地方以黑色为孝,就是从那次开始的。

  秦军遭到晋人的伏击,使孟明视一下子乱了方寸,正在考虑如何应付,白乙丙从后面跑过来说:“物资全被晋人劫走了!”孟明下令后退,抢夺丢失的物资,部队刚要转身,大大小小的石块从两边的山上滚落下来,狭窄的山路无处躲避,砸着即死,碰着就伤,转眼间将士死伤近一半,幸亏孟明视等人带有几十辆车,头头都躲在车底下,总算保住一条命。但那些马有的没砸死,有的被砸伤,没有一个能跑的,车也都被砸坏了。这时天已完全黑下来,秦军各藏一处,动也不敢动。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孟明视就派人向前后打探情况。很快,后面的探子来报:“退路被堵死,北面山上,有一面大旗,不知有多少军兵。”不一会前面的探子也回来,报:“往前三里远,路被垒断,南面山上,有一面大旗,不知有多少人马。”孟明视看了一眼白乙丙,叹口气说:“果然被你父亲言中,咱们被困在这个鬼地方,又与前军失去联系,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白乙丙说:“但愿前军能够顺利过去,主公能率军救咱们。”孟明视叹道:“那是痴心妄想!崤山距雍都近千里,等他们跑个来回,咱们早就饿死了!”

  看来等是绝对不行,还得靠自己救自己。第一个问题就是:退还是进?白乙丙认为:退比进好,毕竟刚进山不远,很快就能退出这鬼地方。孟明视说:进比退好,如果有幸跑出这段山路,那边的路就好走多了,离秦境也近了;要是退,即使容易出去些,出去之后又怎么办呢?白乙丙说:这七十余里的崤山,咱们还没走四分之一呢,前面的路,肯定不会没有伏兵,咱们能通过的希望根本不存在。与其死在这山道上,不如退出去之后再想办法。孟明视想想也对,就趁天未大亮,令士卒悄悄地往回运动。还好,似乎晋军没发现,他们翻过不太高的石堆,继续向东缓缓运动。南面的山渐渐后退,山与路之间先是一道又窄又浅的小沟,不到三里远,那小沟变得又宽又深,弯弯的山路就象缠在山腰的细带。这时已到早饭时分,天也突然阴起来,北山头云雾缭绕,无法看到山顶。就在此时,只听咕咚咚的雷声,将士抬头一看,从云雾中滚下无数的木头,向他们打来,有的吓傻了,抱着头大叫,有的跳到山涧里去了;孟明视迅速扫一眼地形,见路的上方十多米处有块突出的岩石,就飞奔过去,趴在岩下,一根根滚木从他身上跳过去,好险呐!滚木停了,再看他的部下,剩下的不千百人。六千秦军出潼关,前面西乞术带走两千,四千人跟随孟明视与白乙丙。这仗打得太窝囊,从昨晚到今早,还没看见一个晋军呢,三千将士就没命了!好在白乙丙还在,下一步又该怎么办呢?先趴着休息一会儿,等大家找回魂再说吧,刚才那阵势,孟明视都吓得没魂了,何况其他人!

  看看天又黑了,人人饿得头发晕,两条腿象灌了铅似的沉重。孟明视与白乙丙商议:看来这条道不能再走,要是再碰到飞石或滚木,谁也保不住还能捡回命来。怎么办?要么下去,走沟底;要么上去,翻过山再说。二人合计的结果是:上山。因为下到沟底,更容易遭到飞石的袭击。休息一会,等到半夜过后再爬山。那个夜晚还不错,月光透过薄云洒下来,似明非明的。约摸半夜时分,孟明视率众向北山爬去,还算顺利,晋人好象没有发现他们,眼看就要爬到山顶了,很多人要坐下来休息一会,孟明视低声命令:不准休息,翻过山头就安全了!安全此时是最诱人的字眼,将士们又来了劲,继续向上爬。不知是谁先“哎呀”一声,就躺在草丛中不动了。孟明视心里一颤,知道又中了埋伏,转身就向另一方向跑,谁知脚下一绊,就被几个大汉摁住了。

  秦军无一人漏网,孟、西、白三帅也被活捉;滑国的财宝都流入晋国,土地也并入晋域:这一切,都得益于那声特别的牛叫。但从栾枝之后,似乎越来越多的人质疑:那是重耳发出的吗?信不信由你,反正《左传》写得明明白白:“冬,晋文公卒。庚辰,将殡于曲沃,出绛,柩有声如牛。”冯梦龙在《东国列国志》中说得更神:“方出绛城,柩中忽作大声,如牛鸣然,其柩重如泰山,车不能动。”你看看晋文公死后的神通有多大!其实,稍一琢磨,就知道这是骗人的把戏。

  文公去世那天,众人哭得死去活来,赵衰似乎无意地看一眼先轸。二更之后,众人都散去了,赵衰提出由他独自守灵,襄公只得同意;先轸提出他陪赵卿,赵衰也答应了。半夜过后,一盏狐灯,一具棺材,两位老人。先轸低声问赵卿:“您有什么想法?”

  赵衰说:“我正想听听您的意见呢。”

  “我想秦人会乘机对郑国下手。郑君新丧,秦有三将作内应,又逢咱的先君归天;这机会,秦人不会放过。”他见赵衰点点头,又说,“只是有一点我还没想好:怎么说服新君同意出兵。我看,这非得您不行。”

  “这个我想过了,明天叫卜偃配合一下。”

  “我有个随从,那小子善学牛叫。”先轸看一眼赵衰,二人相视一笑。

  这场戏演得很成功,接着就是什么时候下手的问题。按当时卜偃传达的先君的命令,似乎要他们在秦军东进时伏击,为什么晋人要先放秦军一马呢?这正是赵衰、先轸的高明之处:一个精明的猎手,当看到大灰狼扑向小鹿时,是不会急于开枪的;只有等到大灰狼刚刚咬死小鹿,还没来得及享用时,才一枪毙命。可惜的是,那条狼太笨,仅咬死一只小野兔!

  评委及其他朋友:

  此文摘自我的长篇历史小说《春秋梦》第六章第五节《特别的牛叫》。我对获奖不大感兴趣,只有两点希望:一,此次征文若能结集出版且收入有我的作品,望能寄给我几本书;二,我的小说《春秋梦》已经完稿,计120余万字,若认为内容尚可,不知能否帮助出版。邮箱:aaagggag@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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