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红薯
文/李现森
儿子打来电话,让我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给他捎块烤红薯。
站在烤红薯的铁炉子前,闻着那烤得熟透浓香的红薯散发出的沁人心脾的甜香味,一下子将我搁浅了三十多年的记忆重新勾起……
红薯汤,红薯馍,离开红薯不能活;泥巴房子泥巴床,泥巴囤里薯干藏,一年四季都吃啥?红薯是宝当主粮。这是出生在那个饥饿年代的一辈人对红薯的记忆。
红薯,在家乡是一种普通的农作物,一种普通的食品。家乡豫西南嵩县,土地瘠薄,“十年九旱”,是典型的浅山丘陵区。而红薯繁殖快、结果多、耐旱,生命力强,不需施肥,无论多么贫瘠的土地,都能结出果来。从我记事起,家家户户里都种了很多红薯。老人们说,闹饥荒那时候,很多人没饭吃,树皮树叶高粱都当粮食,有的地方还饿死过人呢。而在我们这里,就是靠着这红薯度过了那饿饭年代。
有道是“物以稀为贵”,啥东西多了也会成灾。
红薯中含有氧化酶,这种酶容易在人的胃肠道里产生大量二氧化碳气体,如果红薯吃得过多,会使人腹胀、打嗝、放屁。还有,红薯里含糖量高,吃多了可产生大量胃酸,使人感到“烧心”,人就吐酸水了,肚子不舒服。那时候,有不少人因为吃红薯而得了胃病,父亲也是如此,胃病非常严重。我就目睹过在地里干活的父亲,常常蹲在地头大口大口地吐酸水。以至于到现在,他一听说红薯,胃里就泛酸。
几十年过去了,父亲还怕吃红薯,这倒让我很是唏嘘。这也许就是他们那个年代最为刻骨铭心的记忆吧。
过去,农村苦得没法说。早上红薯,中午红薯,晚上还是红薯,一日三餐除了红薯还是红薯,不吃就得饿肚子,吃了烧心,尽管红薯和红薯面让人吃到厌恶和害怕,也很少有谁不依靠红薯赖以生存。就拿七十年代出生的我来说,记忆满满也是红薯!
娘说,我刚出生不久,她就住进了医院。没奶水吃,家里又没钱买炼乳,我饿得“哇哇”叫。那时候粮食缺,生产队是按人头和工分分配粮食,除了红薯,家家户户的面缸几乎都是空的。为了填饱肚子,母亲从邻居家里借来红薯,埋在灶火堆里烧熟给我当奶粉吃,就这也都是大伯大娘们从牙缝里省下来的。后来,我长大了,母亲也常告诫我:“你一辈子都得记住,是红薯喂大的。走得再远飞得再高,啥时都不能忘本呀!”
母亲的话也牢牢刻在我心窝里。早些年,在南方当兵,那里少有红薯。随着时间的推移,对红薯的记忆中也渐渐消失。直到若干年后,我调回家乡工作并到农村驻村,让我再次触摸到那泥土的气息……
我对红薯的记忆是彩色的——
记得土地承包到户后,家里种的红薯就更多了,有红色和白色两种。红色的有徐薯18、红心553等,可烤、可煮、可蒸,尤其是经过窖藏后,面甜,松软可口,村里人都比较喜欢这种,但产量不是太高。而白色的红薯产量高,但吃起来没啥味道,可晒成薯片,亦可磨成红薯面,多用于做粉条或凉粉,凉粉就是那种软软的很滑溜的食物。
母亲对待红薯是呵护备至,就像呵护她的子女一样细心,把爱融入土地上,让人感到朴实而温暖。小时候,我跟着母亲栽过红薯苗,母亲栽种红薯的方法很特别,每棵红薯秧的根部都被母亲对折起来插进泥土里。长大后才知道,对折的根部会长出许多根系,能结出更多的果实。
红薯怕涝不怕旱,浇上一瓢水后,新栽种的红薯苗在阳光雨露的滋润下,过不了几天,秧子就会向地垄两边攀爬疯长。红红的茎,碧绿的叶片,红红的叶脉,仿佛人的脉搏一样,流淌着鲜活的血液,将雨露的滋润和阳光的叮咛输送给根。在过了月把子后,每隔上一段时间,母亲就会到地里将秧子挑起来,翻过去,再挑起再翻过来,如此反复折腾。在母亲的精心侍弄下,到了七八月份的秋收季节,那茂盛的红薯秧下面的土里,便长出了一串串硕大的果实,有的红薯个头大还会把土面撑裂。
那时候,我跟伙伴们也常常借着上山割草或拾柴的机会,趴在红薯垄里,拨开秧子和土层,在红薯垄里挖上几块不大不小的红薯,再找来干柴开始烧红薯吃。一阵狼吞虎咽,吃好了才去割草或拾柴,不论筐子里满不满,等到天黑就偷偷跑回家了。
红薯全身上下都是宝。红薯叶、红薯梗均可当菜吃,特别是红薯梗用开水煮过后,或晒或晾干,就能存上两三年而不被虫蚀,再吃的时候,开水一烫,滑溜可口,做包子、饺子馅或煮到锅里,嚼起来有如蕨菜梗般,很有嚼头。红薯秧子可做猪饲料,哪怕是地下的老藤也能当作牛饲料。
每年霜降后,红薯也就完全长熟了,田间地头也是最热闹的时候。一家老少全部出动,先是割去红薯秧子堆在地边,再一垄一垄挖红薯。一个个、一墩墩的红薯被摆在畦上,红红的,光溜溜的,形状不一,大小各异,煞是好看。刨完了,再用架子车一趟趟拉回家中。
红薯生吃起来,脆脆的,甜甜的,乡村间也处处洋溢着红薯的甜蜜。红薯多了吃不完,家家户户还会把整筐整筐的红薯放在地窖里,待到来年食用。而对那些带有疤痕的红薯,则刮成红薯片,撒在地里晒干之后,打囤储藏起来。若是遇到了丰收的年份,一家就有好几囤红薯片子,以后磨面吃或煮着吃。
庄稼人想花钱,卖红薯不值钱。为卖上价钱,村里人就对红薯进行初加工或深加工。初加工是把红薯打成红薯粉,卖粉面比卖红薯贵几倍。深加工则是把粉面加工成纯红薯粉条,卖到集市上,更贵几倍,城里人都争相购买。
我在农村驻村帮扶的时候,就协调了一家企业投资10多万元,组织当地的20多户贫困群众,以合作社的形式,集资办起了个粉条加工厂。还不到两年时间,就实现了盈利。这也许就是“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的道理吧!
红薯,曾让我们留下了胃酸的记忆,如今又成山区群众脱贫致富的金钥匙。站在村头,眼望对面山坡,那满目葱郁的红薯地,喜悦、酸楚、遗憾、失落、感恩、怀念……万般思绪涌上心头,不禁情深既往、陶醉其中、心热泪涌。
【作者简介】李现森(男),河南嵩县人,中共党员,大学学历,曾在部队服役26年,现为洛阳市人大常委会办公室宣传科科长、一级主任科员。从火热军营投身地方经济大潮,笔耕不止,编辑出版新闻作品集《雪落有声》《人大服务人民的洛阳实践》、长篇报告文学《前进,向前进》、散文集《我的乡村,我的根》等,其中有14篇新闻作品获河南人大新闻奖,第28届中国人大新闻奖获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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